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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IPO最后一公里處:公司就是案板上的魚

2009-08-01 22:11:58      丁曉磊

  知道在通往IPO的最后一公里處,你還要面對什么嗎?這是新聞報道?不,人物均為虛構;這是小說?不,情節(jié)真實存在

  那是6月的一天,香港聯(lián)交所內一片沸騰。44歲的X公司董事長王誠天終于完成了他苦苦求索多年的IPO,只見X公司高層和承銷商團隊熱烈相擁,投行們也異常激動,在掛牌當晚的慶功宴上,參與項目最久的A投行、B證券團隊甚至相擁而泣。

  這幾乎是一次完美的成功,近100億港元的募集資金,在全球資本市場蕭條背景之下,這簡直不可想?像。

  作為此次IPO的操盤手,X公司總裁陸浩卻一臉平靜。在華麗的燈光之下,這個一手策劃X上市的男人,淡然地看著大廳里所有人的歡喜情景,恍如置身事外。他有些麻木了。在籌備上市的六年里,他和這些人肩并肩在一個戰(zhàn)壕里,也曾經(jīng)與他們同室操戈,他們有時候是盟友,因為他們的目標一致——X上市;有時候他們又像是敵人,在投行等中介機構不斷威脅X出讓更多利益時,陸浩感覺到自己就像是案板上的魚。不過他是一條精明的魚,他目睹了他們的虛偽與欺騙,看穿了他們在利益面前脆弱的道德底線。

  在晚宴快要結束時,面對過來頻頻敬酒的投行,陸浩笑言:“哈,其實我知道你們現(xiàn)在最想的,可能就是上來干掉我了。”這句半真半假的笑話讓幾個投行大佬的臉半青半白。

  陸浩現(xiàn)在掛在嘴上的話是,“哦,請不要跟我談投行”,如果你表現(xiàn)出了足夠的興趣,他會刻薄地再補上一句,“他們沒有任何道德可言”。

  求求你“非誠勿擾”

  2007年11月,陸浩來到X的時候,X已經(jīng)因上市折騰了整整6年。據(jù)說,有一次他們曾經(jīng)非常“接近”上市,X董事長已經(jīng)無數(shù)次到香港開會,為紅籌上市做準備的BVI與香港控股公司都已經(jīng)設好了,也選定了B證券與A投行兩家機構作為承銷商,但是上市方案仍然充滿了神秘色彩——始終沒有確定下來。4年間,X公司外聘的審計人員因為長期養(yǎng)尊處優(yōu)已經(jīng)胖了不少。

  青年才俊陸浩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此前主持了業(yè)界極具影響力的幾單IPO,曾經(jīng)與全球幾大投行頻繁交手。但對于經(jīng)驗豐富的他來說,這種情況還真是頭一回遇到。

  “4年了,審計還沒開始,拿什么跟投資者談,談判的基礎都不存在。”陸浩暗罵道。他到現(xiàn)在也沒有弄明白,為什么當時有那么多投行、律師、審計,用了三年半的時間,最后連個方案也沒定下來。這三年半他們到底在干些什么呢?

  不去理會這些了。陸浩決定排除萬難先開始進行審計。審計開始后,他飛往香港,和投行大佬們商議當時的幾個方案雛形。投行初步提交的方案是傳統(tǒng)的紅籌上市方式:企業(yè)在海外設立一家殼公司,用換股收購的方式將境內企業(yè)的資產注入殼公司,私募基金注資殼公司后收購其股份,從而間接持有境內公司股權。殼公司在海外市場上市,私募基金退出,即萬事大吉。但是,因為擔心這個方案可能會觸及《關于外國投資者并購境內企業(yè)的規(guī)定》(簡稱“十號文”)的紅線,因此,該方案仍然在漫長的討論中。

  “為什么不用更直接的方式呢?把中方和外方的股權一塊轉到上市公司去,這樣不是更快嗎?有什么弊端嗎?”陸浩問A投行的律師王小帥。王小帥如實回答:“也是可以的,但因為我是代表投行的,投行提的那個方案,當然我也只能跟著那樣說了。”聽聞這個答案,“憤青”陸浩一時間無語。

  “好,既然沒問題,那就這么辦。”陸浩決定還是趁早忘掉投行,自己獨自來做這個決定。

  沒有了投行兄弟的幫忙,上市方案在3個星期后毫無懸念地確定下來了。有興趣的同志可以拿放大鏡仔細看一下:董事長王誠天個人100%控股某BVI公司(英屬維爾京群島,一種離岸公司),但BVI無法在香港上市,就再設立一個開曼公司,這個開曼公司就是上市主體。上市主體下面再設一個BVI公司,這是純項目公司了??紤]到新稅法實施后分紅要交稅,在BVI公司之下再設一個香港公司,這樣稅能減到5%。X集團是中外合資企業(yè),外資占40%,中資占60%。接下來,這個香港公司收購中外全部股權。這樣,這個架構就搭建好了。

  之所以投行沒有這么做的原因,是他們忽略了一個問題:這個架構的搭建和股權轉讓是不用現(xiàn)金的,因為付款期有一定期限。于是,陸浩簽了股權協(xié)議并報到東方省外經(jīng)貿廳,外經(jīng)貿廳批準以后到工商局辦執(zhí)照。與此同時,審計工作按計劃推進,按陸浩的預計等真正跟投資者談的時候,X公司3年的審計報告就出來了。

  不過,雖然外資公司的40%股權可以通過換股方式進行,但是,境內公司所占的60%股權是需要真金白銀來買的。因為采用換股方式,還需要到東方省商務部門去批,非常麻煩。因此,他需要引進投資者來購買這60%的股權,約20億元人民幣。[page]

  山重水復疑無路

  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要知道金融危機一來,全球的投資者都捂緊了他們的錢袋子。

  2008年3?4月份,多數(shù)投資者基本上已經(jīng)呆在家里不見人。當時貝爾斯登破產的傳聞已經(jīng)鋪天蓋地,資本市場已然人心惶惶,更重要的是,之前4年的籌備工作真是沒有白做,X公司這個IPO項目已經(jīng)在資本市場上被傳爛了。大家都知道,一個公司天天說上市,說了4年還是上不了,說明了什么呢?當時所有的大型金融投資機構,幾乎沒有沒去過X公司的,一傳十,十傳百,投資者已經(jīng)基本上對X公司感到厭惡了。

  這可不是能夠嚇倒“憤青”陸浩的局面,有條件要找投資人,沒有條件創(chuàng)造條件也要找到投資人。陸同學握緊拳頭,暗暗發(fā)誓。隨后陸同學拿了一張紙,一家家列上有可能會花這么一筆錢的公司。

  “新加坡富亞投資公司比較有錢,一會兒要投資瑞銀,一會兒要買花旗的韓國總部大樓。”那時候亞洲受到金融危機的影響還不大,陸浩決定把談判重點放在新加坡。他削尖了腦袋找到了幾家新加坡投資公司。雖然后者都表現(xiàn)出了濃厚的興趣,并聘請了律師、會計師做了詳細的審計和盡職調查,但看起來等到最后決定,仍舊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多留了一個心眼的陸浩在這段時間里又接觸了二十多家投資者,雷曼兄弟、KKR、貝恩、摩根等這些如雷貫耳的投資者都與陸浩展開了談判,但結果是一致的:估值太低了。“簡直是攔路搶劫啊。”憤青陸浩再次抑制不住地憤怒了。尤其是某家霸王基金,要簽獨家合同,權衡利弊后,陸浩最終拒絕了。一位懂行的人悄悄告訴陸浩:“寧可不做,也不能簽這種合同,往往他們到后來根本不會實現(xiàn)他們的承諾,他們的目的很明顯,占著你,毀了你,也不能讓這塊肥肉落到別人嘴里。”這樣又折騰了3個多月,眼看到了年中,市場的悲觀情緒越來越濃,陸浩已經(jīng)做好了放棄的準備。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有人把C私募基金推薦給了絕望的陸浩,因為沒有聽說過這個機構,陸浩根本沒放在心上。轉機往往發(fā)生在不經(jīng)意間。這個專攻中小型企業(yè)投資項目的歐洲岳川投資公司非常果斷地決定投資X公司,而且后續(xù)的談判出奇的順利,陸浩開出的條件基本上都通過了,談了一個月就拿到了錢??啾M甘來的陸浩后來總結說,以后找私募就得找像岳川這種純私募背景的,“有投行背景的太麻煩”。

  有了投資者,陸浩立刻向香港聯(lián)合證券交易所提出了上市的初步申請。陸浩的經(jīng)驗是因為具體的上市時間公司可以根據(jù)自己的情況進行調整,為了減少各種突發(fā)因素干擾,遞交申請越早越好。一般來說,從遞交申請到審批合格需要70?90天左右的時間,這期間企業(yè)可以自己控制進度,如果急于上市,就在答復聯(lián)交所提問時快一些,如果等待時機,就可以慢一點。因為當時市場環(huán)境不好,陸浩決定在接受采訪的時間上慢一點,因此半年之后,X公司按照陸浩的計劃通過了香港聯(lián)交所的上市審批。

  激戰(zhàn)投行

  除了瑣碎的工作,陸浩付出精力最多的就是應付投行之間的爾虞我詐。

  2008年,陸浩又引進了知名投行D公司作為承銷商,A投行和B證券立即表示出異議。顯然誰都不愿意有人來分這杯羹。憤怒的A投行開始采取暗示、明示的方式表示抗議,在感覺無效后,干脆采取了“曲線救國”策略,于是乎,一時間滿市場都知道陸浩人品有問題,貪污、腐敗、好色等能戴上的帽子都戴到了陸浩聰明的腦袋上。因為獲得了董事長的極度信任,精明的陸浩一邊穩(wěn)住軍心,一邊裝作毫不在意。最重要的是X公司的上市不會被一兩家公司獨攬,分散開來對自己控制局面來說極有好處。

  但后加入的D投行并不滿足于自己目前獲得的利益,D公司主席王總干脆直接威脅陸浩說,“我們所占的份額太小了,這活兒我們可沒法干了,我們不做了。”陸浩表面上不動聲色,暗暗卻直接將電話打到了D公司的董事長那里,“你們是打算放棄我們的項目嗎?”“啊?”D董事長顯然一頭霧水,“怎么可能,誰說的?”陸浩暗自得意,于是笑答,“聽王總說的啊,您不知道嗎?”電話那邊陸浩能感覺到對方臉上堆滿的笑,“沒有的事,這是我們一個非常重要的項目,我們怎么能不做。”

  接下來的事情大家可想而知。D公司董事長一封郵件發(fā)到了王的郵箱中:“你他媽是怎么搞的?在外面胡說八道。這個項目要好好做。無論如何也得趕快把X公司給我伺候舒服了,……”鑒于D董事長盛怒之下口不擇言,此處我們刪去若干字。這封郵件輾轉傳到了陸浩這里。世道艱難,為一單生意投行大佬們竟然如此惡語相向,陸浩也不禁大發(fā)感慨。

  但接下來王總的反應,又讓陸浩吃了一驚。他說:“我這個手機真的沒法用了,居然會自己自動發(fā)短信說什么我們不做了,我們怎么會呢?”

  就在陸浩剛要向王總流露出一點同情心時,后來發(fā)生的一件事情讓他迅速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內心還是太脆弱了。[page]

  在越來越接近上市時,A投行和B證券內部開始策略性地展開人事斗爭。A投行要開除一位一直做X項目的員工。那位員工雖然功勞不那么巨大,但幾年來兢兢業(yè)業(yè),是參與項目最老的員工之一。陸浩實在有點看不過去,于是仗義執(zhí)言,“你們也不著急非要這兩個月把他辭掉吧,他一直在做這個項目,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等做完再說吧。”不過,這句話并沒有起到一點作用。

  人事斗爭的真正驅動力是利益,投行看起來風光,其實危機之下競爭更加激烈,做一個項目大約需要一年多的時間,其間完成輔導一個公司上市,可以獲得公司融資額的1.5%?3%不等的傭金,其中70%為凈利潤。在公司拿到的凈利潤中又有8%?12%提成給負責項目的個人。為了分到更多的利益,一些投行會出現(xiàn)臨時開除項目組員工的事情。尤其在這個金融危機席卷全球的年份,找到一個好項目不容易,面對如此豐厚的利潤,自相殘殺也就并不稀奇了。

  在這一幕幕大戲、小戲錯落上演時,X公司的上市之路依然有條不紊,聆訊通過后,陸浩開始發(fā)動一切雷達尋找路演的最佳時機。這是一個老獵手最重要的工作,要知道,機會可是稍縱即逝。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因素最后幫助陸浩下了一個判斷,5月份開始路?演。

  路演之前,三家承銷商竭盡全力表示自己的承銷能力最強,每家都信誓旦旦地說他們可以賣到最多。老江湖陸浩將信將疑,在最后確定承銷額度時,A投行主席明確表態(tài),“啊,當時競爭壓力太大,我們說出了比較大的銷售數(shù)目,那是為了應對當時的情況,現(xiàn)在形勢變了,我當時說的那些都不算數(shù)。”陸浩在對方理直氣壯的姿態(tài)之下一時間再次無語。

  路演依然要繼續(xù)。陸浩此前在2007年操作過另一家上市公司的路演,當時情形一片大好,路演根本是一種形式,見投資者少說一句多說一句無所謂。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市場不好,投資者十分挑剔,路演過程中X公司好比要錢的乞丐。

  在半個月里,陸浩率領X上市團隊、B證券、A投行以及D投行成員,口中重復著同樣的演講詞在全球進行了一次大規(guī)模路演。18天,轉戰(zhàn)3大洲,5個全球最主要的金融城市,從香港到新加坡、倫敦再到波士頓、紐約、愛丁堡,最后殺到中東。

  每天上下午各三場投資者見面會,早上、中午、晚上還有餐會,從早上7:30開始,基本上是一小時一次會,一小時見一次投資人。幸好他們沒有崩潰。陸浩最后的體會是,路演就是一體力活兒,身體差的人絕對不行。

  (本文根據(jù)2009年多家上市公司上市經(jīng)歷綜合采寫編輯而成,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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