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Rob Reuteman
2012年12月14日,當Gerry Sullivan獲知一位喪心病狂的殺手在康涅狄格州桑迪霍克小學制造槍擊案,造成26人喪生的慘劇時,他立刻查看了自己持有的Smith & Wesson公司的互惠基金賬戶的狀態(tài)。
當時他判斷,這家全美最大的槍支制造商的股票將會因為這場悲劇而遭受重創(chuàng),然后再因國會否決槍支管制議案而緩慢復蘇。
在Sullivan位于新澤西州Summit的辦公室內,他通過彭博通訊社了解了Smith & Wesson公司的股票狀況,12月13日其股價為9.54美元,12月18日降至7.74美元。他低位出手,為他所掌管的基金Vice Fund(VICEX)吸納了這支股票。Vice Fund創(chuàng)建于2011年,管理資產總額達3.169億美元。本文截稿時,Smith & Wesson的股價已接近14美元。
聽起來非常冷血?無情無義?唯利是圖?從某種程度而言,這也正是Sullivan管理的基金的部分特色。Vice Fund是如今為數不多的充滿著“原罪”感的基金,選取烈酒、煙草、博彩業(yè)及國防軍工等領域的企業(yè)作為投資對象?;鸢l(fā)起人對社會責任漠不關心,其理由是任何盈利的公司都應該在投資組合中占據一席之地。
這類基金被稱為“邪惡基金”,與提倡“社會責任投資”的基金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后者強調投資能夠帶來更好的社會影響力。Sullivan經常將這些一心行善的人視為空想家,并盡情地對他們略帶私心的動機予以嘲諷:“我不會對Smith & Wesson這類股票說不,我認為人們應該修正自己的投資哲學——首先應該保護自己的資產,從而能為自身帶來收入并使之不斷增值。能對我的抉擇產生影響的是它是否適合我,以及當我知曉它的風險后是否還會將其買入。”
“邪惡基金”的四大支柱
在Vice Fund精選的十大投資組合中,四位排頭兵均為煙草企業(yè),分別是Lorillard、Philip Morris、 Altria Group和Reynolds American(7月15日,Lorillard已同意被Reynolds以274億美元交易額收購)。國防軍工設備提供商Raytheon及Lockheed Martin因在無人機領域取得的研究成果也位列該基金的“十大”。米高梅集團(MGM Resorts)、拉斯維加斯金沙酒店(Las VeGAs Sands)及永利度假酒店(Wynn Resorts)三家賭場運營商均榜上有名。烈酒制造企業(yè)Brown-Forman也躋身其中,其旗下?lián)碛斜姸嗝餍瞧放?,包括杰克丹尼威士?Jack Daniel’s)、金馥力嬌(Southern Comfort)蜜桃味利口酒、渥福威士忌(Woodford Reserve)、馬蹄跌龍舌蘭(Herradura)、墨西哥銷量第一的艾爾吉瑪龍舌蘭酒(el Jimador)和芬蘭伏特加(Finlandia)等。
煙草、軍工、博彩及烈酒企業(yè)被Sullivan譽為其投資組合中的四大支柱:“這看起來似乎不是一種很好的投資策略,然而事實證明,它們組合起來的效果非常好。”
Sullivan對尚未完全合法化的色情業(yè)嗤之以鼻:“我對這個領域沒有特別深入的研究,而且我們目前已經有很多麻煩了,沾上色情業(yè)很可能是自取滅亡。”同時,他也拒絕涉足與大麻(常見于非處方藥市場)相關的股票。盡管這一市場利潤一直有所保障,但由于大麻種植仍為法律所禁止,他認為目前對該領域進行投資仍然不是明智之舉。
5月31日,在上一個財年結束之時,Sullivan給股東的公開信很好地展現(xiàn)了四大支柱是如何進行優(yōu)勢互補的。在上一個財年內,Vice Fund上漲了22.12%,而S&P 500指數漲幅僅為21.86%。盡管烈酒股和煙草股表現(xiàn)不佳,表現(xiàn)最差的英國博彩公司Ladbrokes更是下跌了36%,但是,澳門酒店及賭場運營商銀河娛樂集團(Galaxy Entertainment)上漲了108%,足以彌補Vice Fund在其他方面的損失。
據Sullivan介紹,到2014年6月中旬,煙草股上漲了15%,烈酒股上漲了5.5%,軍工股也有4.25%的增幅,但博彩股下跌了9%。“但由于我對煙草企業(yè)Lorillard進行了增持,所以今年的整體行情還是上漲的。”
Vice Fund在投資市場的表現(xiàn)一向沒有問題。對其在過去10年的業(yè)績,芝加哥投資研究公司Morningstar給予了最高級別的五星評價。該公司資深基金分析師David Kathman認為: “Vice Fund的業(yè)績一直非常好,不過它的名字可能會令一些人望而卻步。”(編者注:Vice Fund直譯為“罪惡基金”。)
低調是真
“邪惡基金”自出現(xiàn)以來就備受爭議。例如2003年宣告破產的Morgan SinShares(SinShares有“共擔原罪”之意),就曾為了避免嚇退投資者于1989年更名為Morgan FunShares。
如何迎合熱衷于逆向投資的個人投資者,是管理“邪惡基金”的一大難題,但互惠基金的管理者最夢寐以求的,是瓜分到美國退休金市場那價值19.4萬億美元的大蛋糕;這塊蛋糕涉足了包括養(yǎng)老金、個人退休金賬戶及基金式員工養(yǎng)老保險制度401(k)s等領域。
來自普林斯頓大學的Harrison Hong和英屬哥倫比亞大學的Marcin Kacperczyk在其2007年的報告《原罪的代價:市場領域的社會規(guī)范效應》(The Price of Sin: The Effects of Social Norms on Markets)中指出:“民眾對支持人類惡行的投資行為有一種約定俗成的抵制心理,這種心理令很多投資者不希望自身及他人通過購買股票的方式支持這些公司。”
事實上,手握重金的機構投資者——社保基金、大學、銀行及保險企業(yè)等——由于運作透明,且隨時處于公眾監(jiān)督之下,都不愿意對那些具備“邪惡”或“原罪”特性的公司進行增持。
這也正是Sullivan在2014年5月31日發(fā)出的致股民的公開信中,宣稱將把Vice Fund更名為Barrier Fund的原因。他表示,Vice Fund的規(guī)模原本預計可以壯大至5億美元,而如果能夠憑借一個新名稱殺入退休金市場,基金規(guī)模還將增加10億美元。Sullivan認為:“我們需要將名稱改得不那么狂野。我們的目標是登上401(k)養(yǎng)老金計劃的推薦名錄,因為這才是真金白銀的領域。但‘Vice Fund’這類狂放不羈的名字很難登上大雅之堂。”
社會責任投資者應運而生
與這類基金勢不兩立的是社會責任投資(SRI)基金。1980年代,當南非實行種族隔離政策之時,一些高?;鸺娂姵冯x,這被評論者認為是社會責任投資基金的緣起。隨著學生反抗運動的不斷推進,養(yǎng)老保險基金不得不從與南非有業(yè)務往來的公司中撤出。1994年,南非種族隔離制度被廢除,國際投資者的施壓也在其中發(fā)揮了部分作用。
Pax總部位于新罕布什爾州Portsmouth,旗下的Pax世界平衡基金(World Balanced Fund)管理著20億美元的資產。在Pax世界管理基金公司(Pax World Management)資深副總裁Julie Gorte看來,2005年是SRI的一個轉折點。“我們注意到了卡特琳娜颶風和麗塔颶風的破壞力與氣候變化之間的聯(lián)系。”她回憶道,“當年,沃爾瑪遭受重創(chuàng)——實體店面因颶風而關閉,無法接待顧客。半數S&P 100企業(yè)遭遇物資損壞危機。對華爾街而言,氣候變化造成了實實在在的影響。我在1999年加入了Pax公司,自那時開始,對可持續(xù)發(fā)展領域的投資日漸成為主流。”
2013年,憤怒的芝加哥市長拉姆·伊曼紐爾(Rahm Emanuel)勒令本市養(yǎng)老儲備基金的經理人們徹查流向槍支制造企業(yè)的資金金額。市長希望在全國范圍內發(fā)起一項撤回投資的運動,這與當年幫助推翻南非種族隔離制度的活動如出一轍。
1987年,馬里蘭州Bethesda的Calvert投資公司推出了首支以社會責任為遴選標準的互惠基金。Calvert基金組合(CSIEX)如今管理著29億美元的資產,而其社會責任投資組合所管理的資金總額則達到了132億美元。Calvert不僅主動將那些流淌著“原罪”血液的股票剔除在外,還建立了13項可持續(xù)發(fā)展的分析指標,從環(huán)境友好、社會責任及公司管理等維度對各大公司進行排序,以從中選擇排名靠前的企業(yè)進行投資。Calvert公司主管“股東主張”投資策略的副總裁Stu Dalheim透露:“我們考量公司的絕大部分指標,在于其能否在應對氣候變遷及改善全球貧困狀況等方面有所作為。”
該公司資深副總裁及全國銷售經理Anthony Eames補充道:“我們以面向21世紀的視角來對待可持續(xù)發(fā)展投資。我們會審慎考量那些強大的公司如何減少自己對環(huán)境的影響——沒有接受過任何罰單,未因為壟斷暴利而遭受過訴訟——并能善待他們的員工,視員工為一種資源而非物件。只有達到這些標準,才能證明他們能夠站在創(chuàng)新的立場上引領公司步入可持續(xù)發(fā)展之路。”
CSIEX基金所持股票排名前十的企業(yè)包括蘋果公司、藥品零售商CVS Caremark、富國銀行、好市多、可口可樂及高通公司等。
由于蘋果在其產品生產地中國地區(qū)發(fā)生勞資糾紛,一些SRI基金拒絕將蘋果公司列入投資名單。全球最大的養(yǎng)老金公司美國教師退休基金會(TIAA-CREF)的社會責任優(yōu)選基金(TICRX)便將蘋果公司排除在外。但Eames表示,Calvert的盡職調查表明蘋果公司正積極調整其在海外的勞資政策。如今蘋果公司是Calvert各支基金中最大的單一投資對象。此外,Eames認為可口可樂在員工待遇、裝瓶技術及水資源合理利用方面“比較領先”。
“并非所有人都會喜歡我們的選擇,”他指出,“但是我們會對所有入選企業(yè)進行深入調查。這些公司都歷史悠久且前景光明,所以我們會用動態(tài)的眼光來審視它們的進步。”他同時不忘補充,入選企業(yè)在可持續(xù)性發(fā)展及財務分析方面都經過了嚴格的考量。
Calvert也見證了麥當勞、陶氏化學(Dow Chemical )和馬拉松石油(Marathon Oil)在打造可持續(xù)發(fā)展戰(zhàn)略方面的進步,并持有了這幾家公司的股票。
公民唱主角
隨著越來越多的美國勞動者在自身保險計劃選擇方面的態(tài)度的轉變,社會責任投資基金獲得了蓬勃發(fā)展。各大公司雇員逐步放棄了公司固定的保險計劃,轉而選擇個人投資的養(yǎng)老保險,自主決定資金去向——他們通常都會選擇互惠基金。Eames透露,Calvert公司管理的數十億資產中,有三分之一都流向了退休計劃金。選擇401(k)等個人投資養(yǎng)老保險的美國勞動者中,80%希望擁有可持續(xù)發(fā)展的選擇,但僅有25%真正達成了心愿。
Morningstar公司的Kathman對此持有相同的見解。他認為,當養(yǎng)老計劃逐步轉向由員工個人進行投資時,會有更多的勞動力開始投資互惠基金。而讓他覺得有意思的是,“這似乎也是SRI基金蓬勃發(fā)展的一大誘因”。Morningstar公司正對SRI領域的100多支互惠基金進行重點追蹤。
美國社會投資論壇(US SIF)CEO Lisa Woll認為,成千上萬的資金所有人或管理人都會在投資時考慮社會責任因素。“在社會責任領域涌現(xiàn)出了越來越多的產品、研究、調查分析以及公眾討論。”她指出,Calvert、Pax和Parnassus Investments等互惠基金以25年的經歷表明,“不投資那些對社會不利的企業(yè),能夠讓你獲得非常顯著的回報”。
“SRI”這一縮寫在不少情況下為ESG(環(huán)境、社會與治理)所取代。Woll稱:“傳統(tǒng)投資者開始意識到,如果不考慮、強調或者管理ESG及其他可持續(xù)發(fā)展事項,他們將需要承擔不必要的風險。”
Pax的“雙重審核”
Pax公司的一位發(fā)言人表示,公司旗下共掌管著11支基金,管理資金總額為34億美元,其中有20億美元在Pax世界平衡基金名下。
Pax資深副總裁Gorte透露,公司啟動了一套名為“雙重審核”的程序來確認投資選擇,并從其現(xiàn)有的50名員工中抽出4人專門負責可持續(xù)性發(fā)展分析。“我們會仔細研究意欲投資的企業(yè)如何處理環(huán)境問題,怎樣培訓員工,與當地社區(qū)民眾能否共生共榮。我們關注公司的治理問題,這并不僅僅是要考察其管理層的品行,也會認真研究其處理腐敗等問題的具體政策。”與此同時,Pax公司也會啟動一套傳統(tǒng)的財務指標評估程序,從而做到雙管齊下。
被動指數型基金每個季度都會進行相應的調整,主動管理型基金則由基金經理進行動態(tài)調整。Gorte解釋道:“如果某家公司不再符合我們的入選標準,那么它將無法存留在我們的投資組合中。”
對此,她補充了一個實例:美贊臣公司因為其嬰兒配方奶粉麻煩不斷被Pax基金棄選;一周后,沃爾瑪也下架了該公司的產品。
旗下?lián)碛信煽斯P等數個知名品牌的消費品供應商Newell Rubbermaid以及華爾街著名投資銀行高盛集團(Goldman Sachs),也成為Pax基金家族的新成員。Pax世界平衡基金(PAXWX)持有股份的十大企業(yè)包括谷歌、蘋果、摩根斯坦利、資產管理公司BlackRock、衛(wèi)星電視公司DirecTV以及美國聯(lián)合健康集團(UnitedHealth Group)等。
Gorte表示:“我們始終致力于尋找那些治理有方的企業(yè)進行投資。我們不僅僅注重其財務表現(xiàn),也會將ESG愿景等作為考察標準。我們相信,長遠來看,這類企業(yè)將會擁有更好的前景。”
還有哪些選擇?
與Calvert和Pax這類實際管理著自身基金的企業(yè)不同,不少SRI基金僅僅依據MSCI KLD 400 社會指數考慮投資。該指數自1999年以來便開始根據ESG評分對企業(yè)進行評級,烈酒、煙草、博彩、民用武器、軍事裝備、核能、成人娛樂以及轉基因領域的企業(yè)都被排除在外。
在可替代資源和可再生資源領域,盡管投資者的選擇看起來并不少,包括Firsthand可再生能源類基金(ALTEX)、富達精選環(huán)境與可替代能源類基金(FSLEX)、吉尼斯·阿特金森可替代能源基金(GAAEX),以及少數幾只指數股票型基金諸如PowerShares WilderHill清潔能源(PBW)等,但再生和替代能源企業(yè)因其過于稚嫩且穩(wěn)定性太差,鮮有吸引大型SRI基金的能力。
Vice Fund公司的Sullivan認為:“太陽能和風能投資組合的表現(xiàn)令人膽戰(zhàn)心驚。”就連Calvert的Eames也坦承它“是一個不穩(wěn)定的領域”。Pax公司的Gorte認為可再生能源“一點也不好玩”,但也表示該領域已有復蘇跡象:“去年,太陽能領域倒是令投資者歡欣鼓舞。”
另外還有一些專項基金也能夠吸引那些注重社會責任的投資者。管理著5290萬美元的Pax Ellevate全球女性指數基金(PXWEX)將資金投入那些主張性別平等的企業(yè)。該基金持股數量最多的公司包括3M公司、美國運通及羅氏制藥(Roche)。Parnassus Endeavor Fund(前身為Parnassus Workplace Fund)管理著5.56億美元的資金,注重對那些能為員工提供良好工作環(huán)境的企業(yè)進行投資,其持股數量最多的公司包括IBM公司、Target超市及富國銀行。
謹慎篩選還是隨遇而安?
一些分析師對所有的投資篩選思路都嗤之以鼻,比如是否應該擯棄“邪惡”公司的股票,或者是否應該僅僅選擇“企業(yè)公民”進行投資等。Morningstar的Kathman解釋稱,現(xiàn)代投資理論認為,倘若你在某種程度上對投資進行限制,就將可能失去那部分投資的潛在機遇,從而導致回報降低的后果。但在對SRI回報進行多年研究之后,他總結道:“在回報方面,其實似乎沒有什么差別。”
Kathman又補充說,這并不意味著個體基金表現(xiàn)不佳。“沒有任何證據表明長遠來看SRI基金在整體表現(xiàn)上相對于其他基金存在明顯的優(yōu)勢或劣勢。”
相反地,就放棄投資“邪惡”的公司而言,Hong和Kacperczyk在其論文中做出了如下總結:“一些投資者,特別是那些時刻面臨著公眾監(jiān)督及社會規(guī)范約束的機構投資者,由于放棄持有這類公司的股票而付出了財務代價。”
從財務角度衡量,“邪惡”公司的股票有可能帶來良好的回報,對其投資的基金能夠獲得頂級評級;但從政治層面來說,至少在互惠基金領域,良心企業(yè)完勝“邪惡”公司。 譯 | 何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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